【小圓同人｜杏沙耶/紅藍/杏さや】同行（第九話十週年紀念）

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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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開那血漬斑斑的襤褸戰衣，濃郁嗆鼻的血腥味隨即便朝著沙耶加直撲而來，眼前這慘不忍睹的可怖傷勢令她不禁心怯地倒抽一口氣，排山倒海般襲來的負罪感更令她感到窒息。

這些都是她親手造成的傷。

儘管當時的沙耶加早已喪失了自我意識，不過身體卻替她完整保存了揮刀斬殺杏子的記憶。

——所以如果有比魔女還要壞的人的話，就算對方是魔法少女，我也會與之戰鬥。

真是可笑。

曾經誇下海口揚言要用這份以靈魂換取的奇蹟之力為這個世界帶來美好事物的她，最後卻無比諷刺地淪為了散播詛咒的魔女。傷害了那些關心自己的人，傷害了那些想要拯救自己的人，傷害了那些相信著自己的人。

到頭來，她所做的一切也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到頭來，她真正追求的是什麼，她真正執著的是什麼，她真正渴望的是什麼，這些迷惘與懊悔也都早已隨著靈魂寶石的破滅，在深沉絕望的黑暗之中灰飛煙滅，徒留一具名為悲嘆之種的遺骸。

魔女的夢境裡唯有無盡的悲傷，無論奇蹟抑或魔法都僅僅是無望的祈願。

沒有人會理解她的痛苦，沒有人會看見她的絕望，沒有人會聽見她的呼救——

然而，杏子卻不顧一切地擅自闖了進來，自作主張地選擇與她同歸於盡。

說也奇妙，明明兩人的靈魂寶石早已湮滅不復，如今她們卻仍以魔法少女之姿存在於這個虛幻之地。

——或許，這只不過是一個魔女在彌留之際的夢也說不定。

心存迷茫的沙耶加一邊這麼想著，一邊替整個人看上去狼狽不堪的杏子療傷。

一股清新怡人的魔力彷若溫軟柔水，伴隨著湛藍微光由修長的指尖緩緩流出，洗去了在那怵目驚心的創口上乾涸的大片血跡，接著便悄悄鑽入了焰髮少女那副體無完膚的身軀。

混入骨肉與血液之中的魔力頓時如電流在體內飛竄，源自身體各處的強烈刺激令杏子猛地一顫，痛得悶哼的同時也不忘在心底咒罵幾句。她一邊緊咬著下唇，隱忍著火燒般炙熱難耐的痛楚，一邊眉頭深鎖地凝視著眼前正沉著臉替自己治療的沙耶加。

那張俊秀的臉蛋上依舊留著兩道清晰可見的淚痕。

——這麼說起來，她似乎沒怎麼見過沙耶加笑起來的樣子啊。

盯著身旁的藍髮女孩還有些紅腫的雙眼，杏子忽然心想道。

站在她面前的沙耶加，更多時候都是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正氣凜然之餘還像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傻瓜。但也正因沙耶加是如此擇善固執的笨拙傢伙，才會如此深深吸引著她的目光——也正因如此，當被現實逼到絕路的沙耶加笑著說她終於理解了自己的話時，杏子才會感到如此痛徹心扉。

那是沙耶加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在杏子面前所展露出來的笑容——傾訴了悲傷，傾訴了懊悔，傾訴了絕望，傾訴了所有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見證了這一切的唯獨杏子一人，而那從來就不是她所渴望見到的光景。

杏子曾以為沙耶加能替她走到她不曾抵達卻曾經嚮往的地方，能替她看見她不曾見過卻曾經夢想的景色。

然而，到頭來她們所擁有的卻是殊途同歸的絕望。

她早該知道的，這個世界對懷抱希冀的人一向都是如此殘酷無情。不過，也正因杏子比誰都清楚知道這個事實，才會無怨無悔地陪伴沙耶加一同離去。

或許是神明終於聽見了杏子的祈禱也說不定，才會讓她在獻祭靈魂之後如願做了一個有著那抹海藍倩影的夢境。

——至少這能讓杏子願意去相信，直到最後，無論是沙耶加還是自己都不是孤單一人。

「⋯⋯抱歉，妳一定很痛吧。」

就在這時，沙耶加冷不防開口打破了這片沉澱於彼此之間漫長的靜默，對此杏子則稍感意外地睜大眼睛看著她。

沐浴在朦朧光輝中的沙耶加依舊低著頭，專注地在這片深可見骨的傷口上凝聚所剩不多的魔力，凌亂的水色碎髮頹靡地垂落，令杏子無法看清她此時此刻的表情。

事實上，的確是痛得要死，畢竟她可是差點就整個人都要被截成兩半了。

杏子也很清楚自己傷重到這種地步，對當時耗損過多魔力的她來說早已是無力回天，更何況她的魔法從來都不適合拿來應用在防禦和治療的層面上。要不是焰及時趕到現場，圓恐怕就真的這麼跟著她一起被拖下水了。

若真如此，現在的沙耶加想必只會更加痛苦吧。

「畢竟我不像某個不要命的菜鳥，老是用那種遮斷痛覺的魔法來透支自己。」瞟了眼腰腹間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癒合的傷口，杏子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稀鬆平常地道：「不過我就當作這是那時候把妳痛宰一頓的回禮了。」

沙耶加愣了一會兒。

——是啊，差點就忘了呢。

明明她們最初可是廝殺的關係呢。

明明是和自己水火不容的敵人，明明是口口聲聲說著魔法只為自己所用的傢伙，最後卻選擇和自己一起死了。

這到底是什麼千迴百轉的心境變化啊——真是搞不懂，簡直莫名其妙。

明明自己根本沒有什麼值得讓人賠上性命去拯救的價值。

「那個時候⋯⋯妳明明可以直接殺了我的。」沙耶加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抬起視線對著杏子嘶啞地嗚咽道：「因為我已經是魔女了啊——妳其實心裡也很明白吧？都已經變成那個樣子了，不可能有救的。畢竟親眼看見了我的靈魂寶石變成悲嘆之種的人就是妳啊。殺了我的話，至少還能淨化妳的靈魂寶石，也不會把圓捲進來⋯⋯」

又是那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那雙曾輝耀著斑斕色彩的堅定眼眸，此刻卻流轉著晦暗陰鬱的悔恨。

凝視著不知不覺已經將自己縮成一團的沙耶加，杏子不禁由衷地感到悲哀，為了沙耶加，也為了她自己。到頭來，她們誰都沒能到達那盛放著理想的光輝彼岸。

「然後呢？殺了妳又能改變什麼？就算用了妳的悲嘆之種，我總有一天還是會變成魔女，這樣我不就真的成了老爸口中的魔女了嗎？」杏子垂下眼簾，目光落在曾是靈魂寶石所在之處的胸口，自嘲地苦笑了笑，「既然不管怎麼做都只是在苟延殘喘地掙扎，還不如就這麼乾脆和妳一起走——更重要的是，就算知道希望渺茫，我還是想要救妳。」

——是啊，她想要救她，僅此而已。

她只是不願讓沙耶加一個人獨自留在那樣悲傷的世界裡。

「我還是不明白。妳到底為什麼⋯⋯會想救這樣的我？」沙耶加將她曲起的雙腿抱得更緊，就像隨著杏子的話語不斷滋長的自厭感將她搖搖欲墜的心抱得死緊。

「更何況，我根本沒有那樣的價值。」

「我不知道妳到底是怎麼看待自己的，不過對我來說，拯救妳這件事絕對不是沒有意義。」杏子看向沙耶加的目光既柔和又溫暖，宛如一盞冬夜裡的燭火，試圖給予迷失在黑暗中的藍髮女孩些許的慰藉與指引，「我曾以為妳和過去的我很像，但事實上妳比我還要堅強勇敢得多，畢竟妳依然堅持走在那條理想的道路上，而我卻放棄了。」

儘管她自白的話語間登時掠過一縷莫可奈何的落寞，不過杏子的語調又馬上隨著上揚的嘴角而明快了起來。

「雖然當時妳拒絕我的建議時讓我很火大——可是說實話，我其實很羨慕也很嫉妒這樣的妳，也因為是這樣的妳，才能讓我回想起了自己的初衷。」

聽到這兒，沙耶加終於抬起頭來正視了杏子的臉。

「由我說這些話妳可能會覺得很奇怪，嘛，畢竟經歷過這麼多狗屁倒灶的爛事，我也覺得什麼人生價值也不過是個精神口號一樣的玩意兒，人還是要活得隨心所欲才是真理——但是遇見妳讓我想起來了老爸以前說的話，」杏子伸出手，輕輕撫上了沙耶加同樣遍佈擦痕與土灰的面頰，「人生最重要的價值在於能夠尋得值得自己獻出生命的事物。沙耶加早就已經為了自己的願望和理想獻出了生命，既然如此，又怎麼會是沒有價值？」

「⋯⋯但是，妳所見到的我也只不過是一種建立在謊言上的虛像罷了。」

她對著自己許下的承諾，到頭來一個也沒能實現。

不但如此，反倒還離自己的初衷越來越遙遠，到最後甚至是迷失了自己，背棄了曾經的理想與抱負。

「真正的我，因為自己的弱小與自私傷害了很多人，不但無視了圓的關心還說對她說了過分的話，就連道歉也沒能做到就這麼死去了。」依舊意志消沉的沙耶加自暴自棄地低語著：「更別說我還曾後悔救下了仁美，怨恨過她，怨恨過這個世界，所以才會落到變成魔女的下場，最後還把妳拉下來跟我一起陪葬。」

「只要妳還像個人類，就不可能沒有那種感情吧。我們的靈魂早在和丘比簽下契約的瞬間就被變成了一顆石頭，難道妳還想摒棄我們僅剩的人性嗎？」 杏子的眼神登時變得鋒芒了起來。只見她露出一副沙耶加從未見過的認真神情，堅定不移地說：「再說，選擇和妳一起走的人是我，對我來說妳就是我值得奉獻生命的存在——所以，妳要是一直否定自己的價值的話，也等於是在否定我。」

杏子一邊這麼說著，一邊輕柔地抹去了從沙耶加眼眶溢出的淚珠。

「那樣的事，我絕不允許。」

「什麼嘛⋯⋯妳這只是在自說自話而已吧。」

杏子挑了挑眉，語帶揶揄地打趣道：「畢竟不這樣的話妳根本不會好好聽人說話，妳總不會希望我又把妳痛打一頓吧？」

「⋯⋯我是個不聽勸的笨蛋還真是抱歉了啊。」沙耶加吸了吸紅潤的鼻子，還帶著少許哭腔地答道：「再說，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認同當時的妳——就算是現在，我也不會再輸給妳的。」

「哼，這才像話嘛。」聽見沙耶加如預料中的回答，看上去心情十分愉悅的杏子則瞇起了眼，頗感欣慰地露齒一笑。那雙如星辰大海般廣闊明亮的藍眸，如今終於恢復了往日的光彩。這才是她所熟知的那個沙耶加。

總算打起了精神的沙耶加向杏子回以一個瞭然的笑靨，接著便環顧了周圍有如宇宙般充滿著未知的景緻，不禁向正與自己肩靠著肩的杏子問道：「——吶，妳說我們之後會變得怎麼樣呢？」

「誰知道？不過失去了靈魂寶石的我們，可能就真的這麼死了吧——」抬起頭注視著前方那片粼粼流動的星雲和穿梭其間的魚群，杏子雙手往後一撐，輕描淡寫地說：「總之，要不是上天堂就是下地獄了吧。」

「就算是魔法少女也能上天堂嗎？」

「神的胸懷是寬大的嘛，」杏子聳了聳肩，爾後又半帶自嘲地笑著低語，「但我想還是下地獄的機會大一點吧。畢竟我們可是觸犯了神明大人的領域啊。」

「⋯⋯妳這話還真讓人一點也笑不出來啊。」

然而，杏子的話倒也不無道理。

無論如何，所謂的魔法少女終究是以靈魂作為代價向丘比換取了奇蹟的存在。

不過對現在的沙耶加來說，再也沒有比變成魔女還要令人恐懼的事了。

更何況，現在她的身邊還有杏子。

過了半晌，沙耶加忽然想起自己還有些話沒向杏子說出口，便轉過頭向正眺望著遠方不知道在思索著什麼的紅髮女孩搭腔道：

「吶，謝謝妳，杏子。」

「⋯⋯謝什麼？」

「哪怕我變成了魔女，妳也仍然沒有放棄我——」

沙耶加溫柔地莞爾一笑，悄悄牽起了杏子的手。

「哪怕是這樣的我，妳也還是願意和我在一起。」

只見杏子先是有些訝異地睜大了雙眼，旋即便輕笑著回握了那隻傳遞著溫熱的手。

「不是早和妳說過了嘛——畢竟一個人的話會很寂寞的嘛。」

茫茫星海之中，一紅一藍的少女比肩而坐，彼此相依的靈魂遠比群星閃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