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圓同人|杏沙耶/紅藍/杏さや】百年孤寂(まどマギ初放送十週年紀念)

 “——回憶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以往的一切春天都無法恢復如初。”



百年孤寂




天色未明的清晨,寧靜空寂的春末微涼。


深居茂林的偌大靈園裡,唯獨楚楚殘櫻與杏子相伴。一身黑衣長褲的她在尚未完全褪去的夜色裡更不起眼,手持著掃把正獨自一人默默清掃著被花瓣淹沒的墓地。幽涼的晨風靜悄悄地走過,摘下枝椏上盛放的櫻花,向那頭烈焰般的飄逸長髮邀約共舞。


將木提桶裡剩餘的水都倒入兩側的花筒,杏子從袋中拿出花剪,將手上的一大束百合和金盞花修剪到合適長度並插入筒中,最後再適度地修飾一下直到她感到滿意為止。杏子在墓石的中央鋪上一張半紙,小心翼翼地一一擺放好供品後,接著完成了點香。


點燃的線香傾吐出一縷細長的白煙,朝著群青欲曉的天空裊裊升騰,猶如她對那抹藍影般綿長的思念。


迷離呆滯的目光盯著那一炷線香,神情恍惚的杏子不禁慨然一嘆。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出身自教會家庭的她對掃墓的一切流程竟已是如此熟悉,杏子甚至為這樣的自己感到一股無以名狀的悲哀。



美樹沙耶加之墓



當墓碑上那一行斗大灼人的銘文映入眼簾之際,千絲萬縷的情感頓時如失序的魚群,在她被巨大的喪失感掏空般的心底翻湧播浪,連魔獸都避之不及的悲傷與空虛沉積在悶塞的心口。這麼多年過去,她始終習慣不來這般空洞的喪失感。


先是她的家人,再來是沙耶加,過沒多久就連焰也跟著走了。


她這一生早已厭倦了別離,卻又總是不斷經歷著離別。


人們總說時間會沖淡一切,但凡是體會過悲傷的人便會明白,那些傷痛始終存在。只不過有的人選擇了偽裝,有的人選擇了漠視,有的人選擇了遺忘,甚至有的人選擇了背負著傷痛繼續前行——那顯然是面對傷痛最勇敢而浪漫的做法,同時也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手段。


沙耶加。


每當在心底默念著思慕之人的名字,即使理智上清楚那只會是個不切實際的空想,杏子卻仍會抱有那麼一絲期待。


期待著能聽見沙耶加再喚她一聲杏子。


多麼不公平啊——時間帶不走她的傷悲,卻一點一滴地捎走了那些被她視如珍寶的記憶。


她甚至已經快要想不起沙耶加的聲音,就連夢中的她的身影都如同霧中月影般的模糊不清,意識到這件事時的杏子曾一度感到近乎絕望。然而杏子明白,倘若自己就這麼放棄,就這麼不甘寂寞地到了圓環之理,沙耶加肯定不會原諒她的。


就像杏子不會原諒沙耶加自顧自地出現,說了她還對自己心存留戀之後,又自顧自地離開。


「佐倉さん,今年也這麼早就來了呢。」


一聲熟悉的呼喚將杏子從沉思中喚醒,當她一回頭便撞見了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後的麻美。


或許是有一段時間沒見到面了吧,杏子總感覺麻美有些瘦了。


一身深灰色的及膝長風衣,綴花貝雷帽之下是那頭耀眼的金色長捲髮,不再利用魔法塑形後相較中學時期多了幾分成熟韻味,繫在頸項上的花拼方巾更使她顯得高雅大方。麻美的手上抱著一簇白淨素雅的鳶尾花束,那藍色束帶和樂符圖樣的包裝紙,顯然也是專程前來為那早早離世的後輩祭奠。


今天是沙耶加的忌日。


在這個即將迎來初夏的時節,明明是和夏日如此相稱的藍髮少女,她的時間卻已注定永遠停留在十四歲的那一年末春。


「妳不也一樣嗎?而且要是不早點來,說不定還會遇上沙耶加的父母,這樣要解釋起來也麻煩。」


畢竟在沙耶加的父母眼裡,她終究只是個來路不明的陌生人。


理所當然的事實。


杏子聳了聳肩,焰火般明亮的眸眼掠過一縷水色的憂愁,那張看似從容自在的面容始終掩藏不住如影隨形多年的落寞。


再說,她也早已習慣在這個時間和沙耶加說說話。


儘管杏子從未得到過任何一句實質的回應——說是她不甘寂寞也好,說是她自我滿足也罷——這麼多年來,她依舊保持著每週至少一天到沙耶加的墓前找她說話的習慣,再怎麼芝麻綠豆大的瑣事也都會和她報告。


聊聊自己或是麻美的近況,發發工作上的牢騷,抱怨這幾年來魔獸變得有多麽難纏,見瀧原又多了幾個像她一樣瘋狂崇拜著麻美的魔法少女,而自己總會在這些菜鳥們身上看到當年那個莽撞笨拙的她,又或者是——


告訴她,自己有多麼想念她。


如果回憶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那麼杏子恐怕會就這麼永不止步地走下去,直到圓環之理終於願意為她降下邁向永恆安寧的長梯為止。


然而,究竟又有誰能知道,那又會是什麼時候?她究竟得堅持到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沙耶加?


略感訝異的麻美睜大了深栗色的明眸,看著杏子慢條斯理地從提袋裡拿出來的供物,忍不住驚呼:「佐倉さん,那是⋯⋯」


杏子手上拿著的是一本音樂會的場刊和一張門票。


「上星期,在紀念那個小少爺復出十週年的小提琴獨奏會上買的。」一邊隨手翻閱著精美的冊子,內心五味雜陳的杏子一邊漾開了惆悵的笑容。


「想著沙耶加一定會想要就買了⋯⋯雖然我還是不懂這些,但她現在肯定很驕傲吧——她曾期許的未來,確實因為自己的願望而成真了。」


如果沙耶加現在在這兒的話,肯定會對著她露出無比驕傲又自豪的笑容吧。看著那面銘有沙耶加名字的墓碑,杏子默默地心想。然後,她會先吐槽沙耶加少在那邊得意忘形,接著攬過她的肩,笑著對她說:「不過,沙耶加的付出並沒有白費真是太好了。」


然而,無疑是最想親眼見證這個未來的沙耶加,卻早已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任何一隅。


即便沙耶加當時說了自己早已釋懷,但多少還是會為此感到遺憾的吧——


至少,杏子替沙耶加感到非常不甘心,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這樣啊,都已經十年了呢⋯⋯」飽含種種情愫的深邃目光凝視著那塊對兩人都意義不凡的墓碑,不由得緬懷起過去的麻美深長一嘆,「真是一眨眼就過去了呢。無論是美樹さん、鹿目さん、曉美さん還是渚⋯⋯大家都已經離開這麼久了呢。」


「是啊,而我們都還活著。」


溫煦的晨曦照耀著初醒的大地,將灰沉沉的墓石染上一層柔和的金黃。


杏子不禁回想起了當年圓環之理接走了焰的那一刻,以及沙耶加在和自己告別後所見到的第一幅光景。那道看似帶來希望的曙光在當年的她的眼裡看來,與其說是救贖,倒更像是諷刺。


稍稍仰起頭,杏子遙望著破曉的天邊似笑非笑地說:「不知道該說是幸還是不幸,但就魔法少女來說,我們活得也真夠久了。」


只見麻美不發一語地彎下了腰,將那束清香漫溢的鳶尾花輕放在墓前,上完香後才終於略帶憂傷地笑著輕語:「誰叫我們是前輩呢,可不能讓信賴著我們的後輩們失望啊。」


或許也是這份身為前輩的責任感使然,才會令她遲遲無法抵達那屬於魔法少女的最終歸宿吧。


麻美有些自嘲又有些無奈地想。


她口中的「終有一日」,比想像中來得久遠,遠得誰都看不見。


焰走了之後,麻美和杏子都以為自己很快也會迎來那所謂的終有一日。


誰知,這一等竟就是十年。


十年的歲月足以改變許多事,不過有些事卻也永遠都改變不了。


隨著時光荏苒,年少的她們逐漸從少女長大成人,無論是麻美還是杏子都開始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得過,然而兩人卻早在十年之前就注定無緣與故友們一同迎向未來。


杏子如今的生活遠比那一團亂糟的過往充實得多。


大學畢業後,愛好自由的她毫不意外地進入了人力派遣公司,憑藉著魔法少女這樣一個特殊身份,只求溫飽的她足以勝任大多數的工作。除此之外,杏子每個月有幾天還會回到風見野的教會孤兒院做做志工,偶爾也會受託替魔法少女後輩們指導戰術什麼的——當中獲得的報酬則成為了她現今最大的悲嘆魔方收入來源。


至於麻美則以糕點師的身份在高級西點屋工作了一段時間,並在因緣際會下於一年前獲得了到佛羅倫斯精進手藝的機會,今年十月就要遠赴義大利進修。這無疑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同樣替她高興的杏子也予以祝福,可麻美卻還是不免心生顧慮。


等她離開的話,見瀧原就真的只剩下杏子了。哪怕只是短短半年的時間,杏子的身邊也有著那些新人後輩陪伴,然而麻美卻依舊無法放寬心來——當然,深知對方能耐的她倒不怎麼替杏子擔心魔獸的問題——她擔心的是,自己可能會因此錯失和杏子道別的時機。


畢竟任誰都無法斷言,她們的日子還剩下多少。


⋯⋯如果大家都還在的話就好了。


想到這兒,麻美也不禁跟著感傷了起來。


「吶,麻美,妳覺得這樣的日子還會持續多久?」


她們究竟還得走過多少孤獨的歲月?


麻美彷彿聽見杏子這麼問。


她們的日子過得越是充實,她們的心靈就變得越是空虛。


她們都試圖用自己的方式排遣寂寞,事實上卻也只是將之延續。寂寞是命運對她們這些妄取奇蹟者的詛咒,而孤獨才是寂寞的唯一出口。


或許魔法少女的靈魂已不再因絕望枯竭,卻仍會因漫無止境的孤獨逐漸老去。


或許她們都已經累了。


「佐倉さん⋯⋯」


當年那個在雪夜中哭泣的紅髮女孩,如今再度與眼前的杏子的身影重疊在一起。


麻美深吸了一口氣,隨之吐出的問句宛如被塵封多年的嘆息:「妳認為現在的自己已經可以去見美樹さん了嗎?」


「我如果知道的話就不會問妳了。」杏子苦笑著說:「前天晚上,我做了一個自己還待在魔女結界裡的夢。沙耶加、圓、焰⋯⋯當然還有蓓蓓跟妳,每個人都在。」


聽著杏子這番悼念般的自白,麻美的面色也不自覺地跟著暗沉了下來。


畢竟這樣的夢她從來都沒有少做過。


「那個時候——在她們離開之前⋯⋯我曾問過沙耶加這一切是否都只是場夢。當時的她只是笑著回答我說,這些事並沒有悲傷到要用夢來形容,」杏子頓了一下,視線依舊停滯在那塊墓碑上,「但是⋯⋯這麼多年過去,這些記憶卻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比夢還要虛無縹緲,而我也越來越分不清楚到底什麼才是真的。」


一陣清風捎著晨間的氣息輕輕拂面,撩起她火紅的髮絲,佇立於花筒中的花葉也跟著隨之婆娑起舞。


「幾天前,我甚至還在家裡看見了沙耶加的幻影。」


「誒?」麻美一臉錯愕又憂心地看向了杏子。


「妳還記得我的幻影魔法吧?」杏子攤開了手掌,喚出了那顆色澤暗沉的靈魂寶石,「雖然一度被我封印了,但現在不知怎地似乎又恢復了⋯⋯除了這個之外,我的魔力也開始容易變得不受控制,還得用上比以前更多的悲嘆之種才能完全淨化。」


「佐倉さん⋯⋯妳難道⋯⋯」


麻美登時變得驚慌不安了起來。她深知這些徵狀意味著什麼,更早對成年後的魔法少女都將面臨的魔力衰退問題做好了心理準備。然而,卻沒想到杏子竟比她還要早面臨這個無可避免的時刻。


杏子向麻美露出一個泫然欲泣卻又如釋重負的笑容。


「這是不是代表,我就快要能夠去見她了?」


這一瞬間,麻美覺得自己彷彿在杏子的身後看見了一對櫻色的翅膀。





三個月後,杏子終於迎來了那所謂的終有一日。


那是個晴朗無雲的仲夏之夜。


杏子在一次困戰中用盡了所有的魔力,卻成功守護住了被魔獸團團包圍的孤兒院,救下了所有她曾幫助過的孩子。


就像當年的沙耶加一樣。


——對佐倉さん來說,這或許便是最好的結局了吧。


麻美彎下腰,在那面不起眼的小墓碑前獻上了一束純白的鳶尾花。





隔年的初春,見瀧原深陷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雪,頗具別於佛羅倫斯的和風浪漫。


幾天前才剛遠從義大利抵達日本的麻美,一回到見瀧原便受到後輩們的熱烈迎接。


半年不見,她的幾位後輩們早已不再是當初那些初出茅廬的稚嫩少女,而是能夠獨當一面的出色魔法少女了。當然,麻美打從開始就相信著她們的資質與能力。否則當初就不會選擇在杏子離開之後,依然將見瀧原交由這些後輩們守護了。而事實證明,麻美的眼光十分準確。


想必今後,即便有一天她不在了,這些後輩們也將承繼著她們的意志,繼續守護著這座城市吧。


除了和久別多時的後輩們相聚,麻美自然也不忘去探望她的故友們。


她先是帶著自己做的乳酪蛋糕去為渚掃墓,再來去杏子服務過的教會孤兒院一趟,接著又分別去看望了沙耶加和圓的家人,最後則到了當年焰被圓環之理接走了的地方。


哪怕自己離開了半年,這些熟悉的地方依舊沒什麼太大的改變。


改變的,或許只有她的心境吧。


麻美不禁如此感嘆。


杏子走了之後,麻美變得有更多的時間去思考。


再加上與異國魔法少女們之間的交流,讓她對所謂的魔法少女又有了些不同的嶄新見解,也不再那麼悲觀看待自己的命運。她隨時都能迎接屬於自己的「終有一日」,也不再時常為離她而去的故友們感到悲傷寂寞。


多年以後,曾懼怕著孤獨的她,終於理解該如何擁抱孤獨。




轉眼間又是幾近初夏的暮春之時。


天色未明的清晨,麻美隻身一人來到了深居櫻木茂林中的幽靜靈園。


她仔細清掃著鋪蓋著粉櫻花毯的墓地,安置好花束,點好了香並在墓石中央擺上了裝在紙盒裡的樹莓派。


「美樹さん,好久不見了。」


望著那面已有些歲月痕跡的墓碑,目光流連在那一行熟悉的銘文,麻美感觸良多地喃喃道:「大家都還好嗎?沒有和佐倉さん吵架吧?」語畢,她莞爾一笑,「對了,我到米蘭觀光的時候正好碰上了國際交響音樂節,還遇見了上条さん和志築さん呢⋯⋯因為美樹さん的願望,才能讓那名少年迎來這樣光輝燦爛的未來呢——那真的是非常美妙的音色哦。」


一陣清爽的微風溫柔地吹過,宛如是春日在輕聲耳語,散落於肩的金髮迎風飄逸。


「還有佐倉さん,這些是教會的孩子們寫給妳的信哦。」麻美從包包裡拿出了幾封信,信上除了簡白真摯的文字之外,還有一些關於杏子的塗鴉。由於信件一直寄不成而遭到退回,修女才託她將孩子們的信轉交給杏子,同時也不乏對突然杳無音信的杏子表示關心。


「他們都很想妳呢,有幾個孩子還抓著我的衣領不停問著『佐倉姊姊什麼時候還會來?』」指尖摩挲著那一疊承載著孩童心意的信紙,麻美露出一個感慨頗深的淺笑,語重心長地說:「真讓人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


清晨的幽藍逐漸轉為柔和的暖色,晨光在迷濛雲霧之間若隱若現。


抬頭仰望那如夢似幻的破曉天霄,觸景生懷的麻美不由得憶起了許多年前那段在魔女夢中的日子。


在漫漫黑夜中擊退夢魘之後,她總會和後輩們一起迎接日出,一起迎向每一個明天。


而如今,這些一去不返的時光也終究只能追憶,不過那倒也不是什麼令人傷心遺憾的事。畢竟當人們不能擁有的時候,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要遺忘。


因此,麻美仍會走在這一條沒有盡頭的道路上。


直到她與圓環之理重逢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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