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圓同人|杏沙耶/紅藍/杏さや】對影

對影


·本周目前的IF世界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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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白風清的午夜,獨坐在公園長椅上吃著炸雞腿的杏子卻沒有半點欣賞月夜的興致,就連好好享受夜宵的心情都沒有,而滿腔的憤怒卻只會令她的食慾無限膨脹,她甚至可以一手把月亮擒下吞進肚裡。

她許久不曾感到如此心煩意亂。

搖搖欲墜的沙耶加在友人攙扶之下蹣跚踱步,那道彷彿下一秒就會隨風飄散的單薄背影,依舊深深盤據在她的腦海裡,並時時刻刻地提醒她,那抹清澈鮮明的藍,只要一不留意的話就會被捲進深不見底的黑暗——又或者,一切恐怕早就已成定局。

杏子向來懂得如何與嚴酷冰冷的現實為伍,懂得如何在黑夜籠罩的深溝裡摸黑前進,她一直以來都是這麼過活的,是她的生存準則。因此她明白,理想主義者終究是不可救藥的,因為一旦被扔出了自己的天堂,他會再製造出一個理想的地獄——就像她的父親一樣。如今,似曾相識的悲劇正重新在沙耶加的身上上演。

渾身浴血的沙耶加佇立在奄奄一息的魔女面前,用顫抖的雙手高舉著尖峰染血的軍刀,卻不是為了她所崇尚的正義,而是為了幾近瘋狂的悲憤斬下魔女的首級,任由溢出的詛咒與絕望侵蝕她殘破不堪的身心,那個曾向自己高呼著理想與信念的少女早已不再。親眼目睹了這個逼近永恆的刑求過程,杏子終於再次感受到了發自內心的恐懼。

而最令她惱火的是,哪怕靈魂寶石早已黯然無光,無論身體還是精神都已明顯耗盡了的沙耶加,竟然還拒絕使用悲嘆之種,甚至以不願欠下人情的理由把它推給了杏子,讓她氣得乾脆直接用武力逼對方折服。對聽不了勸又無理取鬧的笨蛋,這顯然還是最適當的老辦法。

只是,沙耶加今後若繼續使用這種不要命的作戰方式,再加上她那一套偏執的正義使者理念——儘管如今那套理念顯然不再純粹——那麼她遲早會自取滅亡。

作為魔法少女,這可以說是最悲慘不過的結局了,這也不會是杏子所樂見的。

同樣的悲劇,在她這一生已經看得夠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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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美向恭介告白了。

只能遙望相視而笑的兩人比肩而去的沙耶加,終究沒有勇氣向心儀的對象傾吐心意,再者,她也沒有那個資格。畢竟她已經死了,是具沒有靈魂卻仍假裝自己還活著的可悲空殼。唯獨在與魔女之間的廝殺中戰死,可以讓她多少感到死得其所,讓她自欺欺人的英雄情結獲得少許的慰藉。

或許她早在更久之前,她就已經迷失了自己。

結界伴隨著魔女的消亡瓦解,漆黑不祥的悲嘆之種鏗鏘掉落,敲響了象徵著回歸現實的鐘聲。

總算從高度緊張中獲得釋放,沙耶加踉蹌跌坐在地,空著的一手扶著幾處落漆的水泥牆,一手則輕覆在受創嚴重的側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試圖凝聚精神好專注在傷口的治療上。

「就算要死,也別死在這種貨色手上,這只會讓妳的人生顯得更沒價值。」

像是看透自己心思那般,杏子劈頭便毫不留情地諷刺道,對此沙耶加並沒有加以理會,就連正眼也沒瞧她一眼,只是疲憊地處理眼前的傷勢,形同槁木死灰。

見狀,杏子只是長嘆一口氣,撿起被擱在一邊的悲嘆之種,朝沙耶加走去。她已經看著沙耶加這副自暴自棄的模樣整整一個禮拜,也差不多要失去耐性了。

「都落到這個地步了,連正視自己的內心也辦不到嗎?真是個膽小鬼。」杏子一針見血地說著數落的話,一面替沙耶加淨化濁如污水的靈魂寶石,一面驚訝於她今天的安分異常。

「⋯⋯也許是吧。」

沒有得到預料中的『用不著妳多管閒事』之類的駁斥,沙耶加曲起雙腿,抱著雙臂將自己縮得更緊,染上塵土的披風頹喪地沿著她的肩頭垂落。

杏子瞇起眼,若有所思地俯瞰著如此萎靡不振的沙耶加,爾後也靠著牆壁在她身側坐了下來。

「妳這麼安靜我還真不習慣。喏,吃嗎?」杏子變魔法似的掏出一盒巧克力棒,先是叼起了一根後才遞到沙耶加面前,而她依舊不動聲色,只是眼神渙散地看著前方。

兩人之間頓時陷入了一片死寂。

杏子抿了抿唇,試圖想要說些什麼,卻始終沒有開口向身旁的人搭話。

「⋯⋯也許妳是對的。」

出乎意外地,主動打破沉默的是沙耶加。與平時的朝氣蓬勃截然相反,她含沙般的嗓音此刻聽來乾澀嘶啞,有如嗚咽般的含糊不清。

杏子挑了挑眉。

「這一切都是自作自受的結果,而我只是不願意去面對——不願承認,也不敢。」

——說出來了。

明明是最不願意被人知道的,內心最醜陋而怯弱的一面,然而自己卻和這個理應跟她水火不容的傢伙坦白了。

「到頭來,我想要的究竟是什麼,我也已經搞不清楚了。」沙耶加扯出一抹自嘲的苦笑,「很可笑吧?明明不久前才和妳說自己不會後悔也不會迷惘,現在卻想著要是當初不救仁美的話就好了——這種卑劣的想法一直徘徊在腦海裡。妳也這麼認為吧?我不過是個偽善又自大的膽小鬼,根本沒臉去面對麻美學姊,更別提什麼正義的伙伴了。」

沙耶加不自覺地蜷曲起身子,碎髮零散在她的膝上,讓杏子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她也明白美樹沙耶加這個人有多倔強,如今的示弱已經足夠令人跌破眼鏡。

「哼,還以為妳要說什麼呢。這不是很平常的事嗎?現實與理想背道而馳,才是常態。」

杏子見證過許多理想主義者們的末路,他們萬劫不復地落入了自身造就的地獄,而沙耶加絕對不是最蠢的那個,她還有回頭的餘地,不需要執著於荊棘之路。

「再說,妳不是麻美,沒必要逼自己照著她的那一套做,也沒必要把聖人的道德標準套在自己身上。」

沙耶加終於抬起頭,目光落在那抹如篝火般的紅,有些恍惚地問道:「那麼我該怎麼做才好?」

「還不簡單?隨心所欲就好了。我們可是魔法少女。」

「⋯⋯我果然還是沒辦法和妳成為同路人。」

然而,果真如此輕易便放棄信念的話,就不是那個當初不惜一切都要選擇與自己揮劍的美樹沙耶加了。

「反正我也從來沒有指望過。」

對此,杏子只是了然地露齒一笑。沙耶加意外地覺得那副笑容看上去格外溫柔,與以往那副狂妄不羈的狂犬形象大相逕庭。

「事實上,就我看來,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絕對的真理。與其為了追尋意義而苦惱,不如專注眼前享受當下,特別是對我們這些本來就活不久的魔法少女而言。」

「⋯⋯妳能這麼樂觀還真是不可思議。」

「我會說這是一種歷久不衰的生活技巧。」

儘管這番享樂主義者言論可以說是完全衝擊了自身的價值觀,但與杏子稍微談心之後,沙耶加的確不再那麼鑽牛角尖——至少,和杏子在一起的當下,她可以暫時不去想恭介和仁美的事。

「⋯⋯吶,我可以吃一些嗎?」

這是沙耶加頭一次接受了自己的給予,而非漠然拒絕。杏子先是有些吃驚地睜大了那對蘋果色的眼,旋即便難掩欣喜地勾起嘴角,將手上的巧克力盒遞給了她。從相識起便一直刀鋒相對的她們,那道高築在彼此之間的牆終於不再那麼堅不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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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時常遊走在攸關生死的鋼索上,但這是杏子初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原來與死亡是如此之近。她並不畏懼死亡,也很早就不期待自己能夠善終了,命運總喜歡和她作對。

大量的失血使得杏子一度陷入昏厥。當她再度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正繃緊著臉替自己療傷的沙耶加。由修長的指尖流出的魔力彷彿沉落海裡的星光,包覆了她被使魔咬裂的左肩胛,順著深以見骨的傷口鑽入她燃燒般發燙的體內,來自各處的刺激不禁引起杏子一聲低吟。

「謝天謝地,妳總算醒了。」見對方總算恢復了意識,沙耶加這才鬆了一口氣,「好在沒有傷到頸動脈,否則就算是我的魔法也救不了妳了。」

「恐怕是神明大人還不打算放過捉弄我的機會吧。」杏子自嘲地笑了笑,語中盡是苦澀。

杏子挪了挪身子,換了個稍微舒適一些的姿勢,便抬起視線端詳著沙耶加的臉顏,任由她替自己檢查傷勢。她的臉頰除了同樣遍布著大大小小的傷疤之外,還有兩道難以忽視的淚痕,雙眼紅腫,很顯然才剛痛哭過一場。

畢竟就在不久之前,沙耶加失去了自己的摯友,而她僅剩的唯一一個戰友又昏迷不醒,在生死交關徘徊。

她們毫無疑問地成功擊倒了魔女之夜。更準確地說,是被在她們之中最後才成為魔法少女的圓一舉打倒的,按杏子的原話,那簡直就是神話故事中在絕境裡拯救蒼生的救世主。

然而,她們卻沒有足夠時間可以沉浸在勝利的喜悅。就在暴風雨平息之後,緊接而來的卻是更深不可沒的絕望——圓變成了魔女,甚至遠比魔女之夜還來得兇惡,足以毀滅整個星球。為了守護她所愛的世界不惜獻出靈魂並賭命奮戰的少女,最後卻成為了最大的危害,實在太過諷刺。

如今透過圓的犧牲,讓一切被丘比掩蓋的真相終於水落石出。而所謂的魔法少女,原來始終只是一場沒有盡頭的悲劇。

末日將近,然而能帶她們橫渡洪水的方舟卻不存在。

她們手邊沒有更多的悲嘆之種,沒有更多的戰友,更沒有辦法殺死化作魔女的圓。無能為力的她們只能眼睜睜地目睹世界走向滅亡。

「……我們在哪裡?」

杏子唯一可以確信的就是她們所在的地方暫且還算得上安全。在失去意識前,她眼下的世界幾乎已被破壞殆盡,讓她清楚意識到她們面臨的是一場前所未有的浩劫,而這絕非她們能力所及的事。

藉著緊急照明燈閃爍著算不上明亮的光輝,杏子環顧了四周,發現地上到處散落著各式各樣的藥品和生理用品,還有一些機能食品,好消息是至少她們暫時不必擔心糧食問題。

「如妳所見,曾經它是個醫藥用品店,現在則是個名副其實的廢墟了。」沙耶加從商品架上拿了一罐創傷藥,稍微讀了一下包裝上的指示後,便替她那被灼傷的小腿上藥。她的魔力在治療杏子上已經消耗了不少,資源短缺的現下是能省則省了。

「不過作為一個避難所,也算是應有盡有了。」

杏子撿起了落在她腳邊不遠處的能量棒,也沒多想就直接撕開包裝塞入嘴裡,邊吃邊問道:「焰那傢伙呢?」

一說到焰,沙耶加頓時露出一個百感交集的表情。她咬了咬下唇,似乎對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也是半信半疑。「她……回到過去了——回到圓還沒有簽約成為魔法少女的時候。」

「那種事……辦得到嗎?」

「誰知道呢,現在她本人也不在這了——總之,現在她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了。」

焰在臨走前所說的話還言猶在耳。

那時的焰直勾勾地望著自己,又瞥了一眼倒在她懷裡的杏子,接著字句清晰且無比堅定地宣示:「對不起,為了救圓,我必須捨棄妳們。」那道眼神懷著歉疚與不容質疑的堅毅,比以往任何時刻都來得要有溫度。

沙耶加這時才明白,或許焰並不是真正的毫無感情,她並不是對周遭的一切漠不關心——儘管她說的話是那麼毫不留情,但其中的情感卻無比真切。

她會拯救圓的。

唯有這點,沙耶加能夠全心全意地相信焰。因此,她將這句話作為了焰的餞別禮:「一定要救她。不然我不會放過妳的。」

然後,焰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所以,等待著我們的結局不是被殺死就是變成魔女了。」杏子垂下眼簾,瞥向自己胸前那朵越漸枯萎的靈魂之花,以及位於沙耶加肚腹上的那顆深青如墨的半月寶石,便認命似地露出一個莫可奈何的微笑。

「哈,還真浪漫。」

「……我到現在都還不敢相信那個魔女是圓。」當圓的名字脫口而出的那一刻,一度隱忍著情緒的沙耶加,終於還是忍不住低聲啜泣。「還有現在或是即將發生的一切。」

「的確很可笑。到頭來我們都被那個畜生給耍了。」

哪怕是總是用那套自業自得理論來看淡一切的杏子,也不得不承認眼下的處境只能以絕望來形容。到頭來,她什麼都沒能拯救。無論是她摯愛的親人,還是她曾妄想能與父親一同守護的這個世界。她非但連自己都救不了,更沒能拯救沙耶加,反倒是和她一同見證了地獄。

「……妳會相信嗎?」

「妳指什麼?」

「焰所說的,可以回到過去改變一切。」

杏子偏頭思索了一會,而後神色淡然地答道:「如果那傢伙說的是真的,這樣的話至少可以知道我們還有存活的可能。」

聽了預料之中的答覆,沙耶加忽地將整個人都湊近了杏子,在她耳旁似笑非笑地輕語:「真沒想到在人生最後的一段時光是跟妳一起度過的。」

黏熱的呼息輕輕地打落在她的頸肩,惹得杏子一陣輕癢,至今未曾有過的親密讓她的身體不自覺地跟著燥熱起來。她故作自若地輕咳了幾聲,挖苦地說:「怎麼?比較想要小少爺陪妳嗎?」

「我沒想過自己會這麼說,但……」沙耶加頓了頓,不禁為她接下來的吐白感到難為情。「我意外地慶幸現在在這裡的人是妳。」

或許,人就是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才會願意吐露真情吧。沙耶加忍不住這麼想。不過她所說的也是事實。若不是有杏子在身邊,自己恐怕也早就變成魔女了。

至於這輩子從沒想過沙耶加竟然會向自己說出這種話的杏子,則是頓時語塞,什麼話也答不上來,只是愣愣地盯著同樣因為尷尬而竄紅了臉的沙耶加。那個總是擺出一副游刃有餘又無所謂的樣子的佐倉杏子,此時卻陷入不知所措的窘態令沙耶加不免感到新鮮又有些好笑。

不過又有誰能想到,最初想要將彼此置於死地的她們,如今卻能成為生死之交呢。

「吶,如果焰真的回到了過去,妳說我們還會再相遇嗎?」

「誰知道呢。」杏子聳了聳肩。「但可以確定的是,要不是成為了魔法少女,否則我們永遠不會相遇。」

沙耶加愣了半晌,便眨了眨眼,細細咀嚼著杏子所說的話。她從未想過這一點——她們的相遇是建構在彼此都是魔法少女這個基礎上的。同為魔法少女的她們,從核心價值上的歧異而衍生衝突,到理解了彼此之後終於能將性命託付給對方。若她們未曾向丘比索求奇蹟,那麼她們將永遠不會得知彼此的存在。

沙耶加再一次領悟到,命運是如此地捉弄人。

「我沒辦法說自己不曾後悔向丘比許願。我的願望摧毀了我的家庭,現在看來,甚至還賠上了我的未來。」杏子像是在懺悔般地緩緩訴說。她解開了馬尾,任由那頭如高漲的烈火般的焰髮傾瀉而下,寄寓著無數念想的目光凝聚在手中的髮飾,過了良久,才終於轉向了沙耶加。她漾起一抹笑靨,語調真摯而輕柔地袒露心意:「但對於認識妳這件事,我從不後悔。」

杏子十分珍惜與沙耶加的相遇。這是她總與幸福擦肩而過的人生中,最為珍貴而美好的事情。

她望向自己的眼神是如此溫柔而深情,沒有任何一絲的虛情假意。沙耶加堆起一個泫然欲泣的笑容,試圖回應她誠摯動人的告白,試圖告訴她自己也是抱有同樣的心情,卻哽咽地根本說不出話。

「不過,如果我們再一次相遇,肯定還是會打上一架,而妳還是會被我打得落花流水。」杏子伸手輕輕拭去了沙耶加溢出眼眶的淚水,安撫似地調笑道,她隱約聽見了對方不滿的囁嚅,像是在抗議她又擅自把人看輕。她咯咯地嗤笑著說對方是個愛哭鬼,自己卻也不禁跟著鼻酸。

她們都明瞭不過,所剩的時間不多了。

無論是她們,抑或是這個世界,都將要步入尾聲。

值得欣慰的是,直到最後一刻,她們的眼中仍舊擁有彼此。

她們是屬於彼此最美好的對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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